大學生夜讀
爸爸有一個“易燃易爆”的性格,他的脾氣火爆得讓我不想與他有過多的交談。
記憶中,小時候的我不小心打翻了水杯,被他呵斥:“笨手笨腳!”
我一邊喜歡不起我的爸爸,一邊羡慕着別人爸爸的溫柔和耐心。
我讀高中時,爸爸的性格依舊不變。
那一天,我高考所報志願滑檔了。
他滿臉的氣憤寫在了臉上,我一邊感到絕望也一邊聽着他對我不停的指責聲:“你不會過問老師嗎?不會過問同學嗎?報成這樣你白讀了!”
終於,我爆發了。我很大聲地對他說我的委屈,那一刻我覺得自己面目可憎。
可他,沉默了……
他的沉默讓我在怒吼完沉浸在悲傷後留有一絲震驚和疑惑,我早已經做好了爸爸爆發的準備。
可他,什麼也沒做。
只是背對着我坐着,沉默……
我明白這是爸爸的着急和擔心,他比我要更加着急和擔心。
鄰居的某某被某所大學錄取了、家裡的同輩被某所大學錄取了,就連手機新聞打開也是高考狀元的喜訊……
每一條喜訊都讓我自我強調落榜的信息。
痛苦無盡蔓延,我和爸爸的關係達到了冰點。
關燈回房間睡覺,我摘掉眼鏡,未成形的黑暗淹過來,連空氣都在欺壓着我。
也許是上天對我的眷顧,讓我在補錄時給了我機會。
失而復得的機會讓我無比珍惜,也讓爸爸的心情舒緩了下來。
他激動地對我說:“上大學電腦是一定要用的,我幫你挑好了一臺筆記本電腦,你去看看。”
此時,我覺得他像一個小朋友,他像是反思後對我的認錯,他先提出和解。
而我愧於自己的不懂事。
我跟着爸爸走。這樣的和解在不明言語當中,在行動里。
後來,伯伯對我說:“要尊重爸爸,不能這麼大聲對爸爸說話。”
我認識到自己做錯了事,而爸爸從來沒有和親戚說我過我不懂事,他從前都是誇贊我的懂事。
這次,他真的傷心了。
在上大學的日子里,我從一個靦腆的女孩變成了一個勇敢的女孩。
做了許多以前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敢做的事,我喜歡嘗試不同領域的事物,不斷探索新的事物,也在不斷探索新的自己。
當我和爸爸分享我的生活時,他總是發著“呲牙”、“大拇指”、“憨笑”的表情。
這代表了他對我的期許得到回應時的開心。
“爺爺這個端午節要過八十大壽,你安排個時間回來吧。”爸爸在微信發來語音。
我帶着相機回家記錄了爺爺的八十大壽。我給爺爺拍了切蛋糕、吃蛋糕和侄子侄女們互動的特寫以及全家福。
下午我將這些照片上傳至了家庭群,受到了長輩們的一致好評。
而爸爸卻沒有像以往發出“呲牙”、“大拇指”、“憨笑”的表情。
“今天在爺爺八十大壽拍的照片我發在了親戚群了,你去看看唄。”
我滿臉期待對他說。
“哦?好。”他答道。
隨即他點開了群消息,只看得見他的手指從右至左滑動着屏幕。
狂歡後的疲憊沉澱在了身體里。
我倦倦地往爸爸的卧室走去,詢問他我們明天何時出發離開老家。
只見他側卧着,一隻手枕着頭,另一隻手滑動着屏幕。
滑動的速率很慢,平均在半分鐘一次。
我不以為然,以為他只是像平常一樣,睡前看一些今日要聞罷了。
當我走近時,近視的我更加看清楚了手機中的畫面,正是我當天拍的爺爺大壽特寫以及全家福。
情因照片所起。我想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裡,自己品味。也給倔強的爸爸一個堅實的盾牌。
在我的大聲控訴中,爸爸背着對我坐着的沉默,讓我覺得他老了;
在我的“虛化”視野里,爸爸深夜獨自在房間慢速率滑動着爺爺的特寫時,讓我覺得他老了;
在我跟着他去菜市場買菜,他第一次和海鮮老闆還價時讓我覺得他老了;
在他送我去動車站,在入站口遲遲沒有離開時,讓我覺得他老了……
他就在一瞬間,突然老了。
像被彈葯炸穿後大樓的崩塌、像被路燈拉短後的影子、像被狂風吹盡散落一地的羊蹄馬甲花、像大雨打下時旋轉低沉的樹葉……
所有的愛爸爸都藏在了身後——我明白得不遲,我要奮力追。
有沒有那麼一瞬間,你覺得父親老了呢?
父親節快樂,我對爸爸說。
作者 | 修艷菁
編輯 | 楊秦鈺
審發 | 王龍龍
覆核 | 王岑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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